看《富都青年》前,已經知悉這是跟弱勢族群有關的故事,有紅登記民眾,有聽障,也有跨性別角色。前幾天走進電影院,欣賞吳慷仁、陳澤耀、鄧金煌諸位演員的演出。
在馬來西亞,有一群人總是被國家排除在外,那就是被視為永久居留外籍人士的華人。雖然我們認識的馬來西亞華人都是大馬國民,不是「他國華僑」,但也還是有那麼一群人,長時間居住此地卻不被視為一份子。這現象要追溯至早期從神州大地南來的華人,他們視南洋為賺錢的好地方,總有一天要回去祖國。但是他們在馬來半島的生活逐漸穩定後,「國籍認同」的問題開始浮現——到底要效忠中國還是腳下的這塊土地?這在當時的華人社會其實並沒有共識。1957年馬來亞獨立以後,有長達一年的時間讓在地華人社群申請公民權,在當地華人社團協助下,大部分成功入籍。但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麼幸運,有些像吳慷仁在片中飾演的阿邦那樣,自幼父母雙亡且遺失出生證明;有些忙著賺錢過活錯過了申請的時效。在那以後,相關單位也沒有妥善的後續措施,協助這一群已經長期居住馬來亞的華人申請公民權,反而提高門檻。所以有些人等了快六十年,甚至去世以前都無法得到公民權,無法跟大家一樣以「我們是馬來西亞的子女」(Kita
Anak
Malaysia)為傲。對一般人而言,在銀行開戶頭,找份穩定的工作,在選舉的時候為自己認同的候選人投下一票,就是日常,但對於紅登記持有者則是遙不可及的事。
阿邦也是一名聽障。如果他具有國民身份,提出申請時也獲得合格醫師的核准,那他就可以申請到OKU卡。所謂的OKU卡,是馬來西亞政府針對身心障礙或特殊需求人士(馬來語:Orang
Kurang Upaya)推出的政策,OKU分成七大類別,包括
視覺障礙、聽覺障礙、言語障礙、身體殘疾、學習障礙、精神疾病及多重障礙等。有了OKU卡,特需人士可以申請到國立學校的就學補助、交通補助、免費的國立醫院治療費用等。但是像阿邦這樣無國籍身份者,就無法享有身心障礙相關福利。阿邦身為聽障,又是無國籍人士,他的處境可以說是邊緣。但是他有阿迪要照顧,所以咬緊牙關繼續賺錢生活。我們的社會常常歌頌身心障礙者努力向上克服障礙的故事,彷彿身心障礙者就只有一種樣子。可是阿邦跟其他身心障礙者也都是人,也都有需求,他們也會累。所以阿邦崩潰了,他拼命地用雙手比著,試圖嘶吼出他的悲傷。
阿邦的辛苦,陳澤耀飾演的阿迪是看在眼裡的。所以他也積極找賺大錢的方式,希望兄弟倆可以過上好生活。但阿迪還是年輕人,做事不夠深思熟慮,容易惹麻煩。也因為年輕,阿迪還是可以用青春肉體來賺錢(他在床上服務大姐姐的那一場戲在馬來西亞應該會被剪掉)。自從他在街上被阿邦尋獲,倆人便在一起生活。阿迪雖然愛嬉鬧,但他其實阿邦離開他,他怕孤單。即便是社工協助下,他有機會申請到正式的身份證,但他還是不敢踏出那一步。他怕自己如果變成了「正常人」,他跟阿邦也會越來越遠。在龍蛇混雜的富都,無正式證件的不止他們倆,也還包括非法移工。在阿迪眼裡,這些外勞其實也是政府「放」他們進來的,但不需要的時候又把他們趕走。阿迪嚷嚷著要為外勞打抱不平,要換掉政府,結果換來Money姐的白眼:「換?你能投票?」
Money姐是一位跨性別,由鄧金煌飾演。她把阿邦、阿迪兩人視為孩子,沒有血緣關係的三個人,感情卻融洽得像是一家人。電影沒有說太多關於Money姐本身的故事,但如果我們想了解馬來西亞跨性別的一些片面,可以參考《迷失安狄》這部電影。《迷失安狄》的紙片王禮霖也是《富都青年》的導演。《迷失安狄》已經淡化了跨性別在馬來西亞的處境,事實上他們生活得更加辛苦。有的跨性別只是跟朋友聚餐就被執法人員帶走,有的甚至得脫光衣服被執法人員羞辱,有的跨性別遇到暴力而死亡,也有的跨性別被盯上不得不逃亡他國。雖然很多時候壓迫主要是針對穆斯林跨性別,但像Money姐也是多少受到影響。像我前面舉例的朋友聚餐,無論是不是穆斯林,宗教執法人員通通帶走。在電影中,Money姐透露要回家鄉——怡保,這也是我的老家。但怡保有比較好嗎?可能沒有。前幾天看到一則新聞報導,宗教部門臨檢我家附近的一家按摩院,帶走了五位穆斯林跨性別還有兩位客人。跨性別要在馬來西亞生活真的不太容易。
《富都青年》在本屆金馬入圍多個獎項,其中包括男主角、男配角、新演員,在觀賞本片以前,在網路上看到吳慷仁奪獎的片段了,演得真棒。整部片看下來,確實感人。但故事比較聚焦在兄弟二人的情感上,而非各種弱勢背後的制度。馬來西亞電影《虎紋少女》、《五月雪》、《富都青年》陸續在台上映,也受到矚目,身為馬來西亞人沾光不少。但如果電影結束後,大家可以持續關注馬來西亞影視產業,還有電影裡談到的各種社會議題能有多一些了解,那就更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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